“默纸默画”解梦
文/黄海贝
2500年前,释迦拈花微笑,是禅宗以心传心的第一宗公案,亦是禅的精髓所在。
2000年前,一位名叫蔡伦的中国人改进了造纸术,成为现代纸的渊源。人们难以领会当初佛陀的真意,却愿意在纸张上书写自己的心迹。
1000年前,中国人毕升发明了活字排版印刷术,随之传遍整个世界。从此,文字可以被无数次复制,甚至已分不清其意义的原始出处。
55年前,第一台电脑ENIAC宣告诞生,使人类的头脑思考与纸张记录成为新命题。
10年前,新媒体时代来临,信息爆炸,人们几乎将要丧失书写和表达心声的能力……
今天,“默纸默画”(CCPP:China Cuizimo Paper & Painting)在贵州石桥的山洞里出世。它以寂静之声,传达着一个中国当代艺术家的视觉思考与人生感悟。
我常给崔自默先生送信及文件,并向他讨教治学知道。平素里,崔先生是极静默之人,静默地创作与思考,静默地喝茶与读书。偶尔有学生和有朋来,在传道、授业、解惑时,仍是以静默的方式。有时,他只以简短的几字概括答案,甚至以沉默无语来答复。“你要反问你自己”;“答案在你心里”;“如何问,就暗示着如何答”——这些方法,非常奇妙,令人在惊异、反思、朦胧和寻觅中,开始了博观之旅,最终超越问题、超越答案,得到全然的认知。
我曾问:“读了佛经,我想出家修行,怎样呢?”
“一切佛法皆世间法,出家在家有何分别呢?”崔先生笑答。
“既然都是概念之争,还写经做什么,读经做什么?”我问。
“那是方便法门,各人有各自的造化,就像这支毛笔”,崔先生随手拿起案上的一杆笔,“你瞧它有多高?你和我看到的肯定不同。”
“我知道,殊途同归,在最高的境界,都将汇合,是吧?”我问。
“‘知道’,‘明了’,那只是口头禅,实践起来何其难啊……”先生说着,走进画室,只见画壁上悬着六尺的佛像,五千余言的《金刚经》全文,他用极小的草书悬腕抄录在画作上,无比庄严肃穆,其中所需念力与愿力可想而知。
“什么是美呢?”我问。
“老生常谈,无趣!”崔先生答。
“您的一百余篇美学笔记比宗白华、朱光潜、李泽厚们的更有意趣。”我说。
“大美之物,自在行文,不因爱增,不以恶减,”崔先生说道。
彼时,崔先生安静地坐在榻上,闭目养神。客厅摆满了他创作的雕像作品,造型各异,姿态万千。傍晚的斜阳,透过百叶窗抛下一叶叶温暖的光线。崔先生的轮廓在光影中显得那样柔和而剔透,也犹如一尊静谧的雕塑,和周围群雕简直浑然天成。
美在自然、自在,美在心里、体悟。如此,关于美,还需要任何解释么?
“这世上什么事最难呢?”我问。
“为人处世最难”,崔先生答。
“是‘同情心’吧?”我套用崔先生《艺文十说》治一书中提出的一个关于批评学的观点。
“即便如此,知道别人在想什么,设身处地,依旧很难。渴望别人理解自己,寻找有实力的知音,几乎是妄想。”崔先生叹息。
“何时才能‘你即是我,我即是你’呢?”我疑惑。
“除三心,了四相。”崔先生答。
我追问:“怎样才算是‘除三心、了四相’呢?”
“万法惟识。”崔先生淡淡地说。
“一年前‘文怀沙翁事件’,面对少数‘别有用心’者及那么多不知情的‘失礼’‘失语’者,您都默然置之,如何能做到?”我问。
“不存‘私心’,放下‘我执’,便得自在。遇谤无辩,消融顿入不思议,而已。”崔先生坦言。
“人们要是依然误解呢?”我追问。
“那与我无关,也是时间问题,我们只需做到问心无愧就是了”,崔先生不假思索地说。彼时,他神清气定,声如钟罄,边回答我的问题,边为一幅观世音像“点睛开光”。随后,先生用篆书题写“饶益有情”四字,一旁加注“崔体章草”:“大悲杨柳观世音,哀愍沦溺拔苦疾,普入诸趣恒示现,令脱流转超出尘。”
窗外的风渐止了,月光如水。我回想着刚才梦中的景象,放佛崔先生的雕塑《穿越》。崔先生穿越泥沼,穿越传统、穿越财富、穿越物种、穿越时空,在一片混沌里放出光明。
渐渐地,我奇异的梦境定格在了一张极富质感和肌理的“默纸”上。这“默纸”,“美得让你不忍心去书写”。从任何局部看,它都是一幅幅微妙的“默画”。在“默纸”的中间,有崔先生的“视觉场”的碎片,那是真空妙有,那是局部也是整体,那是美学与思考的化身,那是过程也是目的。
它是“默纸默画”,极古极新:它是纸,也是画;它无言,却有声。
庚寅小寒于京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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